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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天姥吟留别之天姥山辩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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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年前,仙居人集吴昌硕字,于神仙居(韦羌山)景区立一“太白梦游处”石碑,邀集四方,公然告之于众曰:此乃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所谓之天姥山。彼时吾在京城之友人,亦多有前往览胜者,某归而告曰:“噫!真正之天姥山乃在仙居也。”我笑答曰:“此当今之戏作,或非事实也。”并举历代骚客所为诗文,皆无一言及天姥山在仙居者。友亦信我所言,乃劝吾撰文,或可澄清。初意以为,当今新昌与仙居,多有文史专家,自有他们分说,且此事所牵扯者更多是“旅游”,而非“学术”与“文化”,非区区所能卷涉。而自谢灵运到李白,乃至宋元明清历代诗词文章,其所举天姥山皆在古之剡县,今之新昌。古史班班,稍通文墨者自可分辨,更无须我辈强说。

天姥山或可有二,亦可有三有四。然则数载忽忽而过,颠倒之说愈演愈烈,更有甚者曰:天姥山在新昌不过是误传。彼等又将“神仙居”这个好名字改成了“天姥山”。尝闻诸黄宣献曰,山之名闻于天下者,以其人也。古之天姥因人而名,今之天姥亦赖人以说。虽或有颠倒众说,然其来龙去脉,亦不可不明。遂草此文,以备于友人之来问者。

天姥山之得名,今有多种想象,然而落于文字,则无可考证。盖其所闻于世于者,或不早于两汉,而见于文字者,实肇端于西晋。唐李善(-)《昭明文选注》:“《吴录·地理志》曰:剡县有天姥岑。”其所注者为谢灵运(-)《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与从弟惠连(可见羊、何共和之)》,因其中句曰:“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隋书·经籍志》:“晋有张勃《吴录》三十卷。”《旧唐书·经籍志》:“《吴录》三十卷,张勃撰。”《新唐书·艺文志》:“张勃《吴录》,三十卷。”这就是天姥山最早见于文字记载。张勃生卒不详,而据《通志》,其为晋武帝(-)时太子仆,晋武帝司马炎于咸熙二年十二月(年2月)篡魏自立,改元泰始,至太熙元年()在位,以此可想见张勃所处时代。而《吴录》记东吴之事,则当在东吴天纪四年()晋灭吴国之后。《太平寰宇记》(-)曰:“天姥山,在剡县南八十里。《名山志》曰:‘山上有枫千余丈,萧萧然。’《后吴录》云:‘剡县有天姥山,传云登者闻天姥歌谣之响。’谢灵运诗云:‘瞑投剡山中,明登天姥岑,高高入云霓,还期奇那可寻’,即此也。”其中所引《后吴录》,即张勃所撰《吴录》,后吴者以区别于先秦之吴国,而《名山志》则是谢灵运所作《游名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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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登者闻天姥歌谣之响”,登者即南迁之汉人,歌谣者即古越原住民。剡县本是於越故地,后败于楚,一并为秦所灭,秦汉时为会稽郡属地,始有中原移民。《史记》:秦王政二十五年(前),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越绝书》:“是时,徙大越民置余杭伊攻□故鄣。因徙天下有罪适吏民,置海南故大越处,以备东海外越。乃更名大越曰山阴。”其后中原移民纷纷南来,逐渐取代原住民。东汉以后,随着道教兴起,乃将山上歌谣之人仙化,此盖天姥之由来。即如《幽明录》所言:“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取谷皮,迷不得返。经十三日,粮食乏尽,饥馁殆死。遥望山上,有一桃树,大有子实;而绝岩邃涧,永无登路。攀援藤葛,乃得至上。各啖数枚,而饥止体充。复下山,持杯取水,欲盥漱。……便共没水,逆流二三里,得度山,出一大溪,溪边有二女子,姿质妙绝,见二人持杯出,便笑曰:‘刘阮二郎,捉向所失流杯来。’晨肇既不识之,缘二女便呼其姓,如似有旧,乃相见忻喜。问:‘来何晚邪?’因邀还家……”这固然是神仙家造撰的故事,然则亦反映出所谓汉人与原住民之交融。而古越遗民原本未必住在山上,可是随着中原政权之进逼,不得不退守到山上。此在东吴累次征服山越之战即可见一斑。於越遗民,或自冒姓氏,融入汉人,或躲进深山,与世不相往来,成仙人矣。

因闻山上歌谣之响而传为天姥,故天姥山原或并非实指某一处,而是个大范围。甚而有多处,因为像那样的古越遗民所居之山,古会稽郡(越国境内)在在皆是,而后来州县越置越多,则其境中山川或各生其名,或异地而同名。如跨越宁绍的四明山亦名天姥山,《元丰九域志》曰:“天姥山,一名四明山”,惟九域志所言四明山在亦明言在新昌境内。杭州石甑山亦有天姥山之名,《太平寰宇记》曰:“石甑山,按《郡国志》云:‘石甑山,一名天姥山,有石危如甑,三石支在下,一人揺之,輙动更加,千人摇之,终不落。”今之松阳县(古代也属会稽郡)也有天姥山,乾隆《松阳县志》曰:“天姥山,在县西南四十里,高二百余丈。其中烟云五色,洞壑幽深,中有石佛、石鼎、石牛、石马,背之上更有百鸟百兽迹,昔有道人结屋修炼于此。”而名相近者,更有长兴独姥山、浦城太姥山、福鼎太姥山,巧合的是这些地方都是古会稽郡亦即越国属地。异地同名,不独天姥山,其它如石城山、桐柏山、天目山多而有之。异地同名之山,或有后来附会的,亦或初时即因同一文化现象而起的。故而所谓韦羌山亦名天姥山,并不奇怪。

《昭明文选注》与《太平寰宇记》所引,一则天姥岑,一则天姥山,或曰“新昌之山,天姥岑耳,非天姥山也”。咄!真无知之徒。殊不知《尔雅·释山》曰:“山大而高,崧;山小而高,岑;锐而高,峤;卑而大,扈;小而众,岿;小山,岌;大山,峘。”又曰:“多小石,磝;多大石,礐;多草木,岵;无草木,峐;山上有水,埒;夏有水,冬无水,泶。”释山,其详在特征。古之山各因其特征而别有雅称,故谓天姥岑与天姥山,实则同名而异写。岑者本就是拥有某种特征之山。山小而高曰岑,正是天姥山特点,正如锐而高者是临海峤特点,谢灵运一代文豪,其曰临海峤,曰天姥岑,实以文学家之锐笔,据山之特点而状也。且在诗文中,亦有为了押韵之目的,“攒念攻别心,旦发清溪阴。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高高入云霓,还期那可寻。傥遇浮丘公,长绝子徽音。”岑字若改成山,则没法押韵。此则如在唐诗中,庐山亦称庐山岑,泰山亦称泰山岑。庐山岑、泰山岑是庐山泰山一岑,天姥岑是天姥山一岑,临海峤是临海山一峤。而在常人,则径呼庐山、泰山、天姥山、临海山,南朝宋何法盛《晋中兴书》曰:“高阳许询,字玄度。丹阳许玄,字远游。并清高不仕。询有才藻,能清言。玄山居服食,志求仙道。游会稽、临海山,誓不归家,乃与妇书令改适,后入深山,莫知所止。或以为升仙。”此临海山,就是《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之临海峤,太平二年(年),始分会稽郡而置临海郡,先有临海山,后有临海郡,郡因山而名。所谓游会稽临海山,或谓会稽、临海二山,或谓会稽之临海山,临海郡出会稽,后者乃从其旧亦通。而临海山因溪而名,《太平寰宇记》:“临海山,在县北二百四十里,有水合成溪,自临海,一水是始丰溪,一水是东女溪,至州北两相合,即名临海溪,山因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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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剡县天姥山,即后来的新昌天姥山,自从《吴录》以后,唐宋以来至于明清历代志书皆有记载。《元和郡县图志·越州》(年):“天姥山,在(剡)县南八十里。”《元丰九域志》(年):“(剡县)有天姥山,剡溪。”《舆第广记》(-年):“剡县,汉属会稽郡,东汉晋隋皆因之,唐武德四年平李子通,置嵊州,六年州废来属,有天姥山。”《舆地纪胜》(年):“天姥山,在新昌东南五十里,东接天台,西联沃洲。”《方舆胜览》(年):“天姥山,在新昌县东四十五里,接天台山。”《肇域志》(年):“天姥山,在(新昌县)东五十里,东接天台华顶峰,西北连沃洲山。”《读史方舆纪要》(年):“天姥山,(新昌)县东南五十里。高三千五百丈,周六十里。脉从括苍来,盘亘数百里,至关岭入县界,东接天台,西联沃洲,道书以为第十六福地,山之最高峰曰拨云尖。”嘉靖《浙江通志》(年):绍兴·新昌:天姥山,东接天台华顶峰,西北联沃洲山。”

而《太平御览》(年)曰:“天姥山,《郡国志》曰:‘天姥山,与括苍山相连,石壁上有刊字,科斗形,高不可识。春月樵者,闻箫鼓笳吹之声聒耳。元嘉中,遣名画写状於扇,即此山也。’”《太平御览》所谓的《郡国志》为唐代志书,被后世广泛引用,而今已失传。《太平御览》列会稽东越诸山,范围甚广,临海山、武夷山都在内,所言会稽东越者为古会稽郡。括苍山之后,紧随天姥山,两山相连,因言石壁有科斗形文字,其所言或并非剡县之天姥山(即今日新昌县之天姥山),实为与括苍山相临的韦羌山。韦羌者或本与括苍之音转有关。《太平寰宇记》曰:“括苍山,在州西四十里,髙一万六千丈,《神仙传》:‘王方平居昆仑,往来罗浮、括苍山。’相连石壁山,有刊字,蝌蚪形,髙不可识,春月樵者闻鼓吹箫笳之声聒耳。元嘉中遣名手画写状如圆扇,即此山。”《太平寰宇记》所述后半部分其实也是引用的《郡国志》,惟其将韦羌山称作石壁山。据吾友仙居王巧赛考证,韦羌山一山而有九名,曰韦运、韦羌、伟羌、韦乡、伟乡、伟美、天鼓,天姥、王姥,其实还有一名曰石壁山。其中多是同音异写而已。至如天姥王姥或是后世讹传。巧赛兄曰韦羌者,在仙居方言读作虞空(yukong),乃音转自瓯羌与越羌,实为瓯时代之古音,其有《韦羌山读音考》一文详述音转过程。此说可从,然则所谓韦羌山旧名天姥山可谓无稽。剡县诸名山,天姥山海拔.7米,嶀山海拔米,嵊山海拔.5米,剡山海拔米。故韦羌山,乃临海溪(即今台州椒江、灵江)域内众山之高者,而天姥山乃沿剡溪众山之高者。天姥山非特是新昌一邑之望山,即在新昌置县前亦是剡县一邑之望山。

而所谓韦羌山与天姥山之混淆,则肇始于唐代中晚期之《郡国志》。《新唐书·艺文志》录有:“《郡国志》十卷”,然未详作者。《续通志》记有“贞观《郡国志》十卷”,与《新唐书》所言卷数合,可知其修撰于唐太宗李世民时期。然则嘉定《赤城志》《大明一统志》《江南通志》《河南通志》《山西通志》《三国志补注》《后汉书八家辑注》《吴兴新备》《至大金陵新志》《永乐大典(残卷)》诸书所引,皆称“元和郡国志”,宋代《通志》录有“元和郡国志十卷”,宋王应麟撰《玉海》则谓“元和郡国志四十卷”,则此《郡国志》似成于中晚唐之元和年间,而宋代程大昌(-)《禹贡论》与《大清一统志》所引,则称“李吉甫《元和郡国志》”,而李吉甫(-)所著实为《元和郡县图志》,又称《元和郡县志》或《元和郡国图》,诸书引为《郡国志》则有所混淆也。而《太平御览》与《太平寰宇记》引《郡国志》,多载陆羽之事,陆羽大概卒于贞元二十年(年)前后,可知《太平御览》所引之《郡国志》当成书于这之后,并非唐初贞观《郡国志》。此《郡国志》或是《元和郡县图志》之讹,或是与《元和郡县图志》同一时期撰修的另外一部地理专著《郡国志》,比较内容,则后者为是。所以据这《郡国志》将韦羌山的特征嫁接到天姥山或者说将韦羌山混淆为天姥山,实则已至中晚唐,其时距李白游剡中已过了七十多年,而据谢灵运游剡县天姥山已过了三百七十多年。设若韦羌山亦名天姥,然史籍所载至少比剡县天姥山晚了数百年。焉知其不是在天姥山名闻天下之后,辗转讹传而致相混淆。

毋庸讳言,在唐代元和()以后,除剡县(今新昌)天姥山外,乐安县(今仙居)韦羌山亦曾被冠名天姥山,但其所出远远晚于剡县天姥山。剡县天姥山讹为乐安天姥山,则或是,乐安天姥山讹为剡县天姥山,则无据。

今人妄说新昌天姥山乃是从仙居误传而来,实则颠倒胡说。而今仙居有研究者转引天姥山,擅自将《郡国志》改作《宋书·郡国志》,须知《宋书》无〈郡国志〉,《宋书》惟〈州郡志〉,然《宋书·州郡志》并无任何山川条目,在《宋书》以前,《续汉书》与《后汉书》有〈郡国志〉,《后汉书》为范晔所作,在他之前有司马彪作《续汉书》,后来失传,惟〈郡国志〉被范晔采录,收入《后汉书》,即二书实同一〈郡国志〉。然《后汉书·郡国志》会稽郡(当时临海郡尚未从会稽分出)除言及稷山、怪山、会稽山、常山、萧山、潘水、浙江外,亦无其它山川条目。而今者擅改唐代专著《郡国志》为《宋书·郡国志》,实为张冠李戴,妄自附会。或者又引南宋嘉定《赤城志》转引《临海记》,谓韦羌山在南朝时旧名天姥山,然则所引《临海记》但说韦羌山:“此众山之最高者,上有石壁刊字如蝌蚪,晋义熙中周廷尉为郡造飞梯,以蜡摹之然莫识其义,俗传夏帝践历,故刻此石。”未尝言其亦名天姥山。故所谓韦羌山又名天姥山者,实在中晚唐以后,在李白杜甫等人写了剡县天姥山以后。

在唐代及唐代以前的史籍中,天姥山在剡县无可争议。而唐代宰相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则将其定位,谓:“江南道越州剡县:天姥山,在县南八十里。”这一位置,正好是今新昌天姥山之位置。在此之后,白居易《沃洲山禅院记》曰:“禅院在沃洲山之阳,天姥岑之阴。南对天台,而华顶、赤城列焉;北对四明,而金庭、石鼓介焉;西北有支遁岭,而养马坡、放鹤峰次焉;东南有石桥溪,溪出天台石桥,因名焉。”再次准确描述了天姥山之地理位置,及与周边诸山之关系。

今网络查阅韦羌山与神仙居,皆自动转入天姥山,而任何一种介绍皆曰:“天姥山位于仙居县西南十三都境内,又名韦羌山,今名神仙居。北魏时称为韦羌山、王姥山。北魏侍中郑小同撰写的《郑志》十一卷:‘按,韦羌又名王姥。’”云云,实则为仙居文史界(或曰旅游界?)未读懂《仙居县志》而致如此之讹谬,几成笑话。

光绪《仙居县志》引康熙《仙居县志》中对韦羌山的描述,注曰郑志。康熙《仙居县志》由知县郑录勋主修,邑人张明焜、张徽谟同修,后人引述,则称郑志。而今之研究者又张冠李戴,误以郑修《仙居县志》(简称郑志)为曹魏时期郑小同编录之郑玄语录《郑志》,以彰显韦羌山又名王姥山与天姥山之历史久远,而殊不知郑小同所编《郑志》类同《论语》之师门对答,与地理无关。即使是此郑同,亦是曹魏之人,而非北魏之人,况此郑非彼郑,实大清康熙之人也。

彼等实际是未读懂光绪《仙居县志》而致有此笑话,光绪《仙居县志》曰:“韦羌山……上有石室戸牗,至春深雾重,樵者隐隐闻萧鼓声,盖神仙所宅也(郑志)。案,韦羌又名王姥,《名胜志》云:‘王姥山在仙居县界,亦名天姥山,相传古仙人所居。’(见《通志》),又《寰宇记》云:‘春月樵者,闻鼓吹箫笳之声聒耳。’《郑志》本此。”自“郑志”以下为小字,前一个郑志在说明此内容引自郑志,后一个郑志在解释《郑志》内容之来源。被称作郑志的康熙《仙居县志》则曰:“韦羌山,县西南四十里,旧十三都境,险峻难升,上有石室户牗,至春深雾重,樵者隐隐闻萧鼓声,盖神仙所宅也。巨石森耸壁立,有蝌蚪篆文,晋义熙中周廷尉领郡造飞梯,摹之不可识,后守阮录往观,几及,忽为风雨所迷。旧有绿筠亭,宋元符令郭三益诗纪其胜。”而康熙《仙居县志》对韦羌山的描述,改写自万历《仙居县志》,万历志云:“韦羌山,县西四十五里,险绝难升,上有石壁,刻科斗篆文,晋义熙中周廷尉领郡造飞梯,以蜡摸之,莫识其义,后守阮录携众往观,云雨晦暝,累日不见,下有绿筠亭,郭三益诗纪其胜。”相比二志,康熙志(郑志)加入了“至春深雾重,樵者隐隐闻萧鼓声,盖神仙所宅也”之句,但二志皆不曾说韦羌山亦名王姥山或天姥山。所谓韦羌山亦名天姥,则仅见于嘉定《赤城志》山水辨误小字案语,谓:“按旧志载,韦羌山,亦名天姥,或又曰纬乡,俗语讹也。”其所谓旧志不详何志,盖唐代地理专著《郡国志》是也。而《郡国志》所述,今仅有《太平御览》引述,就其内容而言,或是将当时两座名山乐安县韦羌山与剡县天姥山混淆在了一起,即其所谓“石壁上有刊字,科斗形,高不可识”者乃状韦羌山,而“春月樵者,闻箫鼓笳吹之声聒耳”则实状天姥山,与《吴录》所谓登者闻天姥歌谣之声相一致。而言韦羌山又名王姥山者,为光绪县志所添,其所据为明代末期的《大明舆地名胜志》。《名胜志》曰:“《晏公类要》云:‘王姥山,在仙居县界,亦名天姥山,相传古仙人所居。’”《晏公类要》为北宋晏(-)殊撰,查此书,在江南路仙居条目下有:“王姥山,连差山,一名天姥山,在西四十五里。”按此位置,其实即是韦羌山。《晏公类要》言剡县之天姥曰:“天姥岑,闻天姥之歌谣……南八十里,《吴录》云:剡县有天……谢灵运诗云‘暮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是也。”(按“……”者为抄本残缺)后世仙居各种史料所引皆不出嘉定《赤城志》与《晏子类要》范畴,而至于今人张冠李戴,则可笑之至矣。就中韦羌山以《赤城志》所引南朝齐(-)孙诜《临海记》为最早。结合《吴录》《游名山志》《郡国志》《临海记》,则可知,在唐代以前名天姥山者实或惟一,至唐代后期乃将韦羌山讹为天姥山,而后又将两者混为一谈。

最早将两座天姥山混在一起的是晚唐的徐灵府,其《天台山记》曰:“自天台山西北有一峰,孤秀迴拔,与天台相对,曰天姥峰,下临剡县路,仰望宛在天表。旧属临海郡,今肄会稽。又有大唾、小唾二峰,去天姥唾为谷。天姥峰有石桥,以天台相连,石壁上有刊字,科斗之文,高邈不可寻觅。春月醮者,闻笳箫鼓之声。宋元嘉中,台遣画工匠,写山状于圆扇,以标灵异,即夏禹时刘阮二人采药遇仙之所也。古之剡人刘晟、阮肇,入山遇仙于此,其事亦具在本传。又按《仙经》云此山有石桥一所,现二所不知其处。又云:‘多散仙人,遇得桥,即与相见。’以此言之,即灵仙之桥也,非今常人见者,自非精诚玄达,阻绝相偶,真仙亦不可得见,桥亦安可睹之?至于奇禽异兽,千状万类,不可称记,灵葩仙草,潜产谷中,莫能名之,而五芝耀綵,非真不遇,建木匿影,岂凡所观?”徐灵府是实地到过的,所以其谓天姥峰在天台山西北,又言下临剡县路,然则其所谓刊字科斗之文者,实际上是参考了他同时期的《郡国志》,从中转引,进而以其修道者的身份将之说得神乎其神,就如《幽明录》记刘、阮故事一般,已是神仙家笔法,超出了本是遇古越遗民的事实。而所谓石桥云云亦或是从(顾野王,-)《舆地志》“剡东百里有石桥,里人传,旧路自石笥入天姥”引出而加以神话。徐灵府乃修仙之道士,其所言之道家福地固非同常人之所见。

而后世随着道教的推动,王母信仰又传诸各地,初略统计,明清期间的地方志中,名王母山者就有数十处。受后世道教之影响,故仙居韦羌山亦或别名王姥山,且留下一些王母信仰。此皆后世辗转附会,又岂能与早在西晋就有记载的天姥山混为一谈?而《全唐诗》中直接写到王母的诗有首,然亦无一首与天姥山有任何关联。即如在后来的道教系统中,因受天姥山为七十二福地之一的影响,在明代以后也演化出“天姥神王”(《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及天姥岑仙官等神仙,然亦与道教中的王母无任何关涉。故今人或谓天姥即王母者,实亦无任何可靠依据。

而宋代以后,重经术而轻词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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