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地区历来交通闭塞,道路出行亦十分困难,因而在这种闭塞的自然环境之中,傩戏演出剧目的丰富和不断完善就显得十分困难。孟姜女传说作为中国民间的四大传说之一,从其产生之始,就产生了十分旺盛的活力和顽强的生命力。孟姜女故事在传入荆楚地区后,荆楚地区的人民,并没有再将视野继续投射在其他传说故事身上。
而是据此对其进行了大量补充完善,力求使孟姜女傩戏更加丰富。这也就使得这一地区的傩戏表演中,孟姜女傩戏占着十分重要的表演地位,传说中孟姜女哭倒长城这一情节所展现出来的超自然能力的描绘,也为身处恶劣环境中与大自然相搏斗,来谋求自身生存与发展的楚国人所崇拜,因此孟姜女傩戏得以在荆楚地区发展并流传开来。
一、人物塑造的悲壮美
从周朝初年熊绎受封建立国家,到春秋时期成为战国七雄之一,楚国前前后后经历了从小到大、由弱变强的漫长而艰难的历程。在这个漫长的岁月里,楚国几代国君带领楚人艰辛创国的事迹和举动,一直为后人歌颂并传扬,成语“筚路蓝缕”最初就是楚人用来描述熊绎的创业经历的。
楚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不畏艰难险阻的精神,实际上也是与孟姜女寻夫过程中不畏艰难险阻的精神相契合的,孟姜女传说中不怕困难的大无畏的精神,在荆楚地区找到了生存土壤,因此孟姜女傩戏才得以在荆楚地区产生和发展起来,并逐渐成长为一种独特的傩俗,这是荆楚地区传统社会文化影响下的结果。
孟姜女故事的原型“杞梁妻”,其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当她的丈夫战死沙场之后,她“郊吊于路上”,灵柩还未入堂即大哭不止,可见其悲伤程度之深。后来经过不断的流传与嬗变,孟姜女传说虽然较最早的故事原型有了很大的改动和变异,但各地孟姜女传说版本中所塑造出的人物悲壮美,却都是一致的。
而这一悲壮,尤以孟姜女在寻得杞良尸骨后的自尽表现得最为明显。在江西广昌曾家村的《孟姜女送寒衣》中,孟姜女最后跳河而亡,她在跳河之前唱到:“千里送衣裳寻范郎,指望夫妻同偕到老,拆散两分张,将身跳河见范郎”。许孟姜于数九寒冬冒着严寒,千里迢迢来寻夫,得知的却是范郎已死的噩耗。
她内心的悲痛欲绝我们可想而知,此处她在假意应允秦始皇逼她为后,待秦始皇传旨请来上千僧人为杞良超度完毕,又下令满朝文武皆要大孝三日之后,孟姜女毅然跳河自尽,此处流露出的她对范杞梁坚贞不移的爱情和绝不苟活的决心,无不令人为之折服。在湖南津市的全本傩戏《孟姜女》中,孟姜女也是以投火明志来保全其忠贞节义的。
当秦始皇逼她为妃之时,无奈之下她只得假意应允,在哄骗秦始皇替他夫君举行祭祀大典之后,她只能以死来保全自己的清白,这一情节在第十二场《寻夫》和第十三场《姜女祭奠》中都有详细描写。综合以上这些,我们都可以发现荆楚地区的孟姜女傩戏中人物塑造的悲壮美。
二、故事情节的悲惨曲折
湖北地区的孟姜女傩戏,是以陈述历史上的孟姜女寻夫故事为主线的,该地的孟姜女傩戏演出共分六场,分别是秦王抽丁、姜女绣花、池塘成亲、拷女训婿、捉拿范郎以及寻夫哭城,其故事脉络虽然明朗清晰,但却串联起了诸多细节,对情节的描绘也细致深入,充分交代了孟姜女寻夫的始末。
从中我们既可看出孟姜女看范杞良爱情的忠贞,也可充分体会孟姜女寻夫过程的艰难。而在湖南津市的孟姜女傩戏中,该本戏共分为十四出,其大致故事情节是围绕着晒衣、赏花、下池、成亲、被抓、逃跑、寻夫以及自尽等情节展开的。虽然整场戏的演出场次并不多,但较湖北地区的六出戏来说,已将故事情节丰富了不少。
当然在湘鄂赣三地的孟姜女傩戏中,当属江西广昌孟姜女傩戏的故事内容最为复杂。在江西地区的孟姜女傩戏中,更多地,该戏故事发展脉络增加了一些,除主干人物以外的其他一些角色的表演演出。在江西曾村的《孟姜女送寒衣》中,其整场戏主要是围绕着孟姜女为范杞良千里迢迢送寒衣这一故事展开,并分为上下两出。
在这上下两出戏的表演中,孟姜女不仅得为寻夫历尽千辛万苦,例如途中所遭遇到的被占山为王的张元华抓去打算封为压寨夫人,以及后来所遭遇到的被以蒙恬为首的封建爪牙威逼利诱,甚至于,孟姜女还得与秦王的威逼利诱苦苦周旋。故事发展的最后,在秦始皇为其亡夫建桥超度以后,孟姜女终于得以跳河殉夫以明操守,以示忠贞。
三、故事结局的悲惨奇谲
在中国的诸多戏曲作品或是文学作品中,在剧中主人公遭遇到一系列不幸之后,在故事的结局上,作者往往会笔锋一转,或予以团圆结局,这一特征我们称之为文学的不彻底性悲剧。悲剧的不彻底性并不为中国文学界所独有,但是中国古代以及现代的诸多作品,却往往将这一悲剧的不彻底性表现得尤为强烈。
这些悲剧为什么会具有不彻底性呢,为什么在先悲后喜之后又讲究结局的大团圆呢?一方面,民众的心理需求刺激了悲剧作品的创作兴趣,以民间传说、古典戏曲和小说为代表的中国式悲剧,在很大程度上要靠接受主体的倾听、观看、阅读的愿望,来作它的市场支撑,因此文人们创作悲剧作品,可以更好地迎合市场以及读者的需求。
另一方面,带有不彻底性的文学作品的创作,也是与民众的民俗心理相契合的。在荆楚地区的百姓心中,他们是古时祝融的后裔,这一观点已深深扎根于荆楚地区民众的心目中,因此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崇拜祝融,而祝融为火神,因此荆楚地区历来也有崇日的传统。
前面我们说过,中国式悲剧的不彻底性主要体现在团圆的大圆满上,在这里,团圆中的“圆”正好与荆楚地区崇日(日为圆形)的民俗心理找到了契合的一致点,荆楚地区的孟姜女傩戏既是个悲剧,同时也是一出悲剧性不彻底的戏曲。其不彻底性,又主要从结局上的悲和奇来体现。
纵观三省各具特色的孟姜女傩戏,我们看到的是各具不同风貌的孟姜女故事,但是综合三地的孟姜女傩戏,我们看到的是文人雅士以及普通百姓创作三地孟姜女傩戏中,无处不在的悲剧情怀。虽然在湘鄂赣三地的孟姜女傩戏中,范杞良已经去世,只给千里迢迢前来寻夫的许孟姜留下一堆累累白骨。
而许孟姜在得知丈夫死去之后也悲痛欲绝跳河身亡,但以上这些都非故事的最终结局。湖北地区的孟姜女傩戏中,故事的最终结局是许孟姜用太白金星给她的灵丹妙药将范杞良救活了,二人得以重新团聚,原文中是这样描写到的:“左行右转来得快,柳林荫处歇一程。取出老仙灵丹药,渡活我的杞良夫君”。
而在江西省广昌县曾刘二村的孟姜女傩戏中,孟姜女和范杞良死后最后又在天宫团聚了,原来他们乃是天上的神仙金童和玉女,因思凡触怒天条,被玉帝贬下凡尘来受灾星,范杞良和许孟姜都是他们在凡间受苦时所化身的凡胎,当他们各自难星已满之后,他们二人又重入天庭并位列仙班。
在湖南津市的孟姜女傩戏中,在故事的末尾,虽然没有交代许孟姜和范杞良是在凡间团聚还是在天宫中团聚的,但是在全本傩戏《孟姜女》的《尾声》中,是这样写到的:“孟姜女、范喜郎戴鬼脸壳子(傩面)从两边上。孟姜女左手拿一纸牌,上写‘了’字,范喜郎右手拿一纸牌,上写‘愿’字,孟范二人相见,拥抱,哭泣”。
从《尾声》中的这段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湖南津市的孟姜女傩戏还是以大团圆为结局的。所以综合以上湘鄂赣三省为代表的孟姜女傩戏,其故事中结局前半部分的悲惨,和后半部分的奇谲美相互融合,共同成就了孟姜女故事结局的悲奇美。
四、总结
纵观湘鄂赣三地的孟姜女傩戏,我们发现虽然他们都是以讲孟姜女哭长城故事为主要内容,但在故事内涵上,特别是在具体的人物塑造、情节设置以及结局安排上,三地故事又各有侧重,各有千秋。在该地流传以及与戏曲结合的过程中,荆楚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反秦思想,在荆楚三地的孟姜女傩戏最原始的孟姜女故事中,一直未曾改变。
作为中国戏曲界和中国民间传说的两大代表,当最脍炙人口的传说与戏曲界最宝贵的活化石结合在一起,又通通扎根于中国南方最繁盛的经济文化区域之时,他们在繁衍兴盛的过程中,所打下的浓厚的荆楚文化色彩,不管对孟姜女传说研究,还是傩戏研究,抑或是对荆楚文化研究,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