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有言曰,食色性也。可见人之于色有同好。男人“好色”,女人也一样“好色”,因此“好色”其实并无罪过,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错之有?然“好色”虽无罪,“好色”之人必有越礼逾矩之嫌,很难守住“发乎情,止乎礼仪”的底线,却也是事实,所以汉语词汇中的“好色”一定是个贬义词,谁也不愿意戴上“好色”这顶帽子。
宋玉当然也不例外,当大夫登徒子在楚王面前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词,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之时,宋玉不干了,一定要把“好色”的帽子取下来,戴到登徒子头上去。
宋玉是个辩才,他不仅要摘掉登徒子戴在自己头上“好色”的帽子,而且还要令楚王确信登徒子才是个地地道道的好色之徒。宋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这段话层层铺陈递进,为“臣东家之子”的貌美烘云托月。
接着正面描述“臣东家之子”,曰:“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宋玉用极其夸张的语言描绘出一个身材苗条,身高适中,不高不矮。肌肤莹白,修眉皓齿,顾盼生辉,倾城倾国的美女邻居。这么貌若天仙的美女邻居钟情于宋玉,趴在墙上窥视诱惑宋玉达三年之久,宋玉却至今仍然不为所动。
接着话锋一转,说“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宋玉说,登徒子就不一样了,他的妻子蓬头垢面,耳朵还是卷曲的畸形,嘴唇向外翻着,牙齿参差不齐。是个驼背,走路一瘸一拐的,满身疥疮,还有痔疮。这么丑陋的女人,登徒子却非常喜欢,而且还和她生了五个孩子。请大王明察,您说谁才是好色之徒呢?
宋玉这个人真的有点损,登徒子妻子固然不漂亮,也不至于如此不堪。而且,宋玉以登徒子老婆丑陋而登徒子却很爱她,这样的推论来证明登徒子“好色”,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而他以美貌的邻家之子钟情于自己,而自己却不为所动,也同样不能说明他自己就不“好色”。美丽动人的女子,一个男人视而不见不为所动实属不易,宋玉这样风流倜傥的才子若是也无动于衷,要么是另有隐情,要么是真的正人君子。
从邻家之子的行为来看,如果宋玉真的是疾言厉色断然拒绝,人家姑娘也不至于爬墙达三年之久。由此可以断定,宋玉与这位美女邻居之间暗送秋波之类的暧昧互动肯定是少不了的,否则也不至如此。因此,宋玉用来证明自己并不嗜好女色的逻辑是不能成立的。
同样的逻辑,登徒子喜欢相貌很丑的妻子这一事实,不能证明登徒子是个好色之人,却能证明登徒子是个重情重义不以貌相取人的好男人好丈夫。这种漏洞百出且情理不合的推论,楚王又何以能信服呢?
原来是秦国的章华大夫转移了话题,偷换了概念。本是讨论宋玉好色,还是登徒子好色,章华大夫却批评宋玉不应该把邻家美女的美色拿到楚王面前来说,因为美色令人乱性且产生邪念。章华大夫又以自己不如宋玉说事,认为宋玉不为邻家之女美色所动,在这一点上自己做不到,又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现身说法,认为美女的诱惑难以抵挡,但因为在关键时刻守住了“止乎礼义”的底线,所以才没有越礼逾矩。
楚王肯定的是,章华大夫这一做法和见解,实际上并没有在是宋玉好色,还是登徒子好色,这一命题上做出确定性的判断。因此确信宋玉的说法,认定登徒子就是个好色之徒的逻辑不能成立,这篇文章里也没有给出确定性的结论。
由此看来,我们都被宋玉忽悠了,登徒子不仅不是好色之徒,而且还是一个不以貌取人,谨守道德底线,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好丈夫。该为登徒子正名了。男人好色,花心滥情,女人好色,水性杨花。好色本无罪,唯色相是举,越礼逾矩且毫无底线,则不可取。所以,是嫁给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如宋玉这样的人靠谱,还是嫁给笃信情义不离不弃,如登徒子这样的人靠谱?打算嫁人的美女们心里应该有一本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