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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7 10:29:00

续接上:?

出来不远又到了太白桥,立于桥端,感觉到步履有些沉重了,人也显得有些疲惫。怎么怀古就这么难呢?我该去哪里寻找呢?

站在桥边一空处歇息一下,点上一支烟,望着桥下的汩汩河水,我慢慢地出了神......

公元年(大唐天宝元年)秋,长安城车水马龙,“开元盛世”的繁华让这里成了“国际大都市”,这里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浓郁的商业气息:商家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朱佩玉坠,璎珞金银,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服饰怪异的胡人穿梭往来,随处可见。

一位中年男子游走在喧嚣的长安市集中。其人秀袍纶巾,腰挎佩剑,眉宇间呈现一股遮挡不住的儒雅气度。行走龙行鹤步,一派仙风道骨、龙凤之姿。此人便是大诗人李白,他正匆匆赶去接受天子召见。

他从小饱读经书,诸子百家、圣贤言理,无一不精;遍游名川,广交豪士,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他虽没有像后辈白居易那样“天生秉异”,小小年纪就一文技惊四座而早早出道。但此时,他也是凭自己的文章才华名冠天下了。

但凡饱学之士,都有理想抱负。

他早年曾献书于地方官宦,但终不为其所用!他也曾自暴自弃,潦倒后曾在长安城与市井之徒厮混作乐......

这一时期几乎是,诗为被来酒为床,醉眼惺忪吐华章。

月有盈亏朔望,海有潮涨潮落。郁郁不得志的他,也终于迎来人生巅峰之时。

“*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篇荡气回肠的《将进酒》和气吞山河的《蜀道难》,让文绩卓然的贺知章,也被眼前这位文艺中年豪放的文采和隽永的意境所折服,怔了半晌,居然叹到“你真是上天贬谪下来的仙人啊,不会就是太白金星转世吧?”顷刻间成了他的“粉丝”。

是金子终会发光,他的大名即刻飞达帝聪。由道士吴筠和文友贺知章等人的举荐,玄宗皇帝终于招他入朝伺用,位居翰林(如同今天的宣传部),真可谓“一朝首登龙虎榜,十年身至凤凰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向帝王献上自己的《明堂赋》《大猎赋》《宫中行乐词》等文,盛赞大唐的盛世繁荣和玄宗皇帝的英明,而深得玄宗赏识与厚爱。遂职高位显,华贵盈身,日日笙歌,夜夜美酒。尔后更是恩宠有加:帝王为其调羹,贵妃为其捧觞,宦官为其脱靴......但,性格注定他就不该是宦海之人——因恃才放旷,他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闹出“醉理诏书”这样的轻薄之举,“人生得意须尽欢”得过了头!

物极而反,不知为何深得道家思想的他却不能明了此理。

由于他桀骜不驯的高调性情,更由于他对官场百丑的不肖,从而得罪了帝王身边的权贵和宦官。在听尽谗言谤语后,玄宗皇帝开始疏远他,他也对这样的生活开始厌倦,于是上表请辞,竟被恩准。

短暂的官场生涯后,带着事业未竟的遗憾,也带着鸟出笼中的轻快,他离开了这浮华的盛世王朝中心,然后放飞一心,依然自得其乐地畅游于天地间......

如同秋节的境况,盛世王朝“旺极而衰”,凸显出深秋落叶般的凋敝。该来的总会出现,公元年,华夏的命运因“安史之乱”的爆发斗转直下。

玄宗逃蜀,马嵬事变......遍地狼烟四起,“山河破碎风飘絮”,眼看大厦将倾。

这期间的诗仙,虽在庐山幽谷中享受着闲云野鹤的悠哉,但内心却不闲静。他毕竟非同常人,虽出离京师十载有余,但“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毕竟是古有志者的共性。他不断地思考着自己的人生经历——一首《梁甫吟》,以前世名臣诸葛亮和姜尚为楷模,道尽了自己的心酸和不得志的惆怅。

然而这几天,他独坐油灯前正苦苦思索着一件大事。

永王李璘几次下聘,诚邀自己出山相辅,图取大业,自己却以闲散惯了为由几次推掉。眼下的天下,北胡反叛,干戈四起,民生凋敝,那鼎盛的“开元盛世”一夜间成了过眼云烟!天下此时正风起云涌,自己却窝在风景绝美的庐山心忧天下,这,成什么话?

去吧,早就厌烦了那纸醉金迷、阿谀奉承的“二哈”生活,而且自己由来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不拘性格,本来打算余生“苟全性命于乱世”的,现在自己也是年过半百,廉颇老矣。

不去吧,永王以帝子贵胄身份相邀,三番五次派人来下聘,足见其诚心。现在永王已是一方节度使,整合一方兵马抗贼平叛,正是用人之际啊。况且自己不是经常赞美前辈诸葛孔明、姜太公吗?人家姜太公都八十了还去辅佐周文王,开辟了周朝八百年基业,而自己在这些前辈面前算个什么?汗颜啊......

思来想去,左右为难时,一只小小飞蛾扑向灯芯,油灯突然一亮,他一击桌案,终于拨亮了心中的那盏快枯竭的灯——出山!

公元年,大诗人李白怀着“治国、平天下”的人生抱负加入了永王幕府,由于他的名气,永王对他尊如上宾和老师,同饮共眠,言听计从。

可世事难料,太子李亨于一年前在灵武称帝,是为肃宗,遥尊蜀地的玄宗为太上皇。说实在的,先入为主,不算太合法。永王哪能善罢甘休?不听宣召不说,还占据了江南大片富庶之地,屯兵积财,有分庭抗礼的意思,并发兵“东巡”。

大诗人李白这时,“知命之年”也是一腔热血,为永王歌功颂德,作了十一首文采飞扬的《永王东巡歌》组诗,“诸侯不救河南地,更喜贤王远道来”“我王楼船轻秦汉,却似文皇欲渡辽”等等,尽极赞誉。

此时天下,由于诸方将士用命,北胡的烈焰渐渐地熄灭下来,剩下一些残灰余烬也闹腾不了什么大事。

腾出手来的皇室兄弟俩,在还没扑灭完王朝最大的祸患时,竟上演起了“煮豆燃箕”同室操戈的大戏来。

然而实力说话,永王兵败身死。

白纸黑字,反叛的罪名是怎么也跑不掉的。永王的肱股李白,便身陷囹圄,在浔阳下狱。

古来,反叛之罪是弥天的,按律,当腰斩!

但天下能有几个诗仙?他这身段不只属于帝王,而是天下人的。于是,一干朝中大臣泣血叩首,以死相保。

这肃宗可没有唐太宗的雅量,能赦免对手的人才魏征为己所用。况且你李白不过是个文人骚客,治国安邦能耐岂可等同魏征?

所以,即便退而求其次,死罪难免,活罪也难逃——流放!而且是去西南边陲最蛮荒的......夜郎!你李白不是很自傲自大吗?那就让你去“夜郎自大”一辈子!留下你一颗人头来,传点书信佳作,哄哄朕开心。

这样,在一个“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早晨,由腰斩改流放,罪臣李白,踏上了流放之路。

戴罪之身,不会有“忽闻岸上踏歌声”的送别仪式了,就连忘年知己的杜甫,现在也流落川中,生死不明。来送行的,了了几人......

遥望四野,伴随他的,自然只有“天苍苍,野茫茫”和“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去国愁夜郎,投身窜荒谷”,命运的乖舛让他身心憔悴,哀哀地踏上了去夜郎的路。走水道,沿长江溯流而上,打算到了涪城转折乌江抵达目的地。

舟船逆行至三峡,悲哀的心绪加上逆流的缓慢,他用一首《上三峡》道出了此时的心境:

“巫山夹青天,巴水流若兹。

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

三朝上*牛,三暮行太迟。

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

这首诗歌的悲鸣,可以想见,此时这位千古一绝之大诗人,心中有多落寞。他已不能像以前那样放浪形骸于山水间,有的只是南柯一梦醒后的怆然......

公元年秋,几经辗转,他来到了夜郎。

正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对于夜郎郡这个唐王朝最偏远的辖地来说,无异于山窝里飞来了金凤凰。

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的首回啊,夜郎百姓和官员,迎接他的场面必然万人空巷,估计不输今天追星那些事。

在这里生活,虽是戴罪之身,但夜郎百姓的礼待让大诗人非常感动,平日里,他跟着他们劳作,也算是一种赎罪外,还经常教他们四书五经、诗词曲赋。后来,夜郎山沟里也曾走出一批文人学士,他们都深受诗仙文化的影响,这是后话。

但一静下心来,人生凄凉阵阵窜上心头:“蹉跎君自惜,窜逐我依谁?地远虞翻老,秋深宋玉悲”“夜郎天外怨离居,明月楼中音信疏。北雁春归看欲尽,南来不得豫章书。”“早起见日出,暮见栖鸟还。客心自酸楚,况对木瓜山(在夜郎以北)”......

去国怀乡,人生的跌宕让他已没有后辈苏东坡那样“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的潇洒,訇然而来的打击实在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所以,有的只是对月兴叹、以酒消愁,甚至是以泪洗面了......

日出日没,溪水淙淙。

“忽如一夜春风来”,朝廷总算大赦天下!

惊喜传递到山窝里,此时的诗人,已沧桑溢膺,风烛残年的他或许对此已莫然了。真的想象不出,当时他面对朝廷使臣送达的大赦文书,和四邻的道贺时,是何等感慨的心情。因为流放的磨难和乖张的命运,已让这位满腹华章的老者满面蒙垢,心如潭水,已没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兴致了,也不可能像他的忘年交杜甫那样“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般的狂情。

“三载夜郎还,于兹炼金骨”,他已如同凤凰般,涅槃过一回了。

他与乡亲们依依惜别,多谢他们两年多来的照顾。然后北上穿越盐茶古道(这一路至今还留有他的不少传说),抵川江,到了白帝城访老友,再顺江而下,放飞自我。这时,他总算打开了心结,唱出了那首著名的《早发白帝城》......

或许这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譬如人生路,在烂翻了的途中,突然出现一条笔直平整的大道;又如在黑尽了的世界里突然看到一片大光明.....

或许,他一生就该如此不平凡,身上流淌的是激情的血液,就连后来离开人世也是那么洒脱——传说是酣醉后欲在湖中捞月,而跌落水中。

噫吁嚱!一切人生波澜也许就是老天对这位千古奇才的“眷顾”,谁叫他是“太白金星”呢!

春秋交互,昼夜轮转。一千多年过去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夜郎镇在遭受那场大火前,一位日本记者慕名造访了这里,仔细观摩了诸多遗迹。然而,除了对深山破路感兴趣,回去即写了篇《世上最烂的公路》外,仿佛没有见他发表过其它什么见解。

小镇上不时迎来了诸多“好事者”,来跟团旅游的,采风的,夜郎溪漂流的......

而今,盐马古道早已荒芜,山道幽径已换作如今的习新公路;渝黔高速路业已贯飞群山,飘逸远方;夜郎河、松坎河依然毫无倦意地流淌不歇;勤劳的人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当年的古郡地带现在似乎小了一大圈。

......

我看看天空,依然阴沉,但渐渐地起了一些打不起精神的晴朗,灰蒙蒙的。面对桥下这喧豗的松坎河流,我竟自长吁短叹起来:悠长的松坎河啊,请告诉我,他真来过吗?......

回到家里,我细捋着今天的遇见,心底阵阵迷茫,还有说不清楚的感喟。虽然这天的怀古,仍然不能判定李白是否真到过夜郎之乡,但无论怎样,也体会到了桐梓乃至贵州百姓对这位大诗人的崇敬,和对他千古缅怀的真挚之情。

入夜却是晴空,预计糟糕的天气终于可以暂时离去了。

夜已深。抬头眺望着深邃旷寂的夜空,我从满天那充斥着白雾一般星云的天河中,搜寻到了那颗倍亮的、闪烁着锋芒的金星,直直注目着,却感到越看越亮,越看越让人发憷,那光芒刺得人眼几乎不能直视。总觉得他身边还围坐着几位仙家,正在一起笙歌高饮。

光芒渐渐消失了,镜头突然间拉近,他的模样越来越清晰:白袍青衿,柳眉凤眼,银须飘飘。此时好似刚醉飨了一壶佳酿后,正胀红着脸,在虚空中晃悠着并笑盈盈地蔑视着我:自作多情的凡人啊,你们为啥总栈恋于一些虚无缥缈的事?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散去吧,天下有那么多美景趣物,还有那么多的玉液琼浆......

一觉醒来,暖融融的阳光已透洒四壁,屋里也显得亮堂起来,窗外不时传来了悦耳的声声鸟鸣。睡足了觉让我精神倍增,完全卸去了昨天的驾车劳顿。我坐起身来伸个懒腰,忽然感觉脸颊还留有两道泪痕,顿时,“侧首西望长咨嗟”。

于年深秋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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